祈迩

我流太中不逆拆,管杀不管埋。

【神亚】与君相遇,乃思长生。

*夏川《失语症》番外。完售放出来给自己留个纪念~

虽然完结了但还是很想说……

《失语症》太!特!么!好!吃!了!!!(捂脸. jpg)



1

神田优醒来的时候,已过上午十点。

房间里昏暗暗的,睡眠不足的眼睛酸痛得很。他瞪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五秒,才意识到这里是伦敦的病房不是曼城。

侧过脸,病床上躺着的少年身体还是那个低矮纤瘦的弧度,并没有拗出从前那样莫名其妙的睡相。胸口的起伏也依旧微弱,心血记录仪寓意体征平稳的滴滴声穿透耳膜,替他一次次按捺下试探对方鼻息的冲动。

松开攥紧恋人的濡湿左手,神田优习惯性检查下亚连手指上的血氧感应夹和鼻子里插的胃管,确定一切如旧后才松了口气。

接着又叹了口气。

他给豆芽菜仔细掖好被角,再凑过身子在对方额前落下早安吻。这才起身从陪护床上下来,活动活动因侧卧而被压得酸麻的双腿,转身去把窗帘拉开。

外面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,绵密雨丝毫不停歇地织在玻璃上。病房窗户隔音效果相当不错,听不见风雨声的静谧空间,倒像是被岁月遗落的另个次元。

神田优看着窗外。这英格兰的沉闷的天,灰得像块压在胸口的重石,永远都在下着雨。

恍惚中他想起初次踏上这块大陆的那晚。红茶暖身的温度在汽车旅馆的玻璃窗上凝结为白色雾气,氤氲成片模糊不清。窗外天色一如现在晦涩不明,空气里弥漫的水汽默不作声,只屏息静待来人破开乌云寻得万里晴空。

一切都和从前一样。

只是如今,他成了等待的那个人。


2

护士例行晨间查房时,神田优刚洗漱完毕打了热水回来。见对方记录下“正常”二字,一刀平这才转开视线。

现在的神田优,比起病患家属更像个默然围观的旁听者,从不干涉医护的诊断。即使蜡花或者林克来询问建议,他也只从相关研究的角度给出理性分析的结果,并不展现分毫的私人感情。

就像他刚和豆芽菜在同一顶屋檐下相处时那样,对于无力掌控的事,他们总有份顺其自然的禅意。

——但这不代表他们真的不在意。

自打报告结束从曼城赶过来那天起,神田的一头长发再没束起来,反而给周围人留下容易亲近的错觉。这才两个星期,全院的小护士都知道脑外有个好看的病患还有个好看的病患家属。病情永远是最好的切入点,冷面大神再怎么不开腔也不会漏掉关于恋人的任何讯息。原本冷淡的查房排班成了现下最抢手的任务,上赶着搭话聊天的队伍都快挤到天外去了。

“别着急。开颅手术后的清醒过程因人而异,亚连他一切平稳,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。”小护士转身离开的时候笑着安慰他,“有你这么执着的守着他,他想不清醒也难啊。”

神田优扯了扯嘴角,扭头去看被讨论的始作俑者。床上的少年合着眼一言不发,白银色泽的睫毛看似乖顺地垂下来搭在眼睑上,在高挺鼻梁附近投下鸦羽般的扇形阴影。那两片柔软甜美的唇固执抿着,乍看倒像每回生气后闹别扭的样子。

相识这么久,他们总是在吵架。互揭老底互相吐槽,动口动手就是不肯动动脑子。

我曾用尽各种方法去破开你紧闭的蚌壳,执拗相信只要敲碎面具就能带你重回夏天。我以为让你不再轻贱自己的唯一方式,就是逼着你,揭穿你,死死按头让你不得不去面对那个早已青白交杂伤痕累累的自己。

你也总在每个自以为无法继续的时刻固执选择与我背离,一次又一次抛下爱情与承诺躲回阴影之中。我时常怀疑自己在你眼里的份量不如拉比,不如李娜丽,不如缇奇罗德,甚至不如你爬上水管拼命也要救下的那只猫。

可能是太清楚何种方式更能激怒对方,我们总是下意识地选择最直接惨烈的一种,完全没有留意到,未来将为这份鲁莽冲动付出怎样的代价。

我们的灵魂中都有那么别扭的部分。只要不是出自真心,面对世界,究竟是大声说爱还是从不说爱并无多大区分。

反正都是辜负了自己。

豆芽菜,你我同是无可救药的笨蛋,向来安于人生的平淡无奇与索然乏味,盲目自信不会因孤单寂寞而感到痛苦。

而我们能对孑然一身有着理所当然般的自觉适应,大抵是因为早就看得清楚——这漫长岁月不过是了无生气的踽踽独行。

从生下来的那天起,我们就是在等死而已。


3

神田优打开床头柜上的CD播放机,潺潺钢琴声便如流水一般,倾泻到空荡的病房中。米兰达来探病时,塞给他好几盘阿尔伯特那场音乐会的录像,但他只看了一遍就丢在旁边。

比起屏幕上那个惶然瘦削几不可见的小黑点,现在他更愿意通过没有影像的蓝光录音盘,来探究亚连那场演出的每个细节。

如果音乐是你的一部分,那就让我通过它来了解你。

他小心捧起亚连放在被子外面的手。这只手纤细修长,透着沃克式的凉意。

“喂,豆芽菜。”

我以为我可以很冷静。

蜡花请来了全英最好的脑外大夫,和同事轮番上阵,二十四小时密切观察你术后的颅内回复状况。林克彻底变成人形自走复读机,来来回回反复念叨说这才两个星期没什么好担心。提耶多鲁教授打电话来转达库洛斯对病情的分析,告诉我学校一切正常叫我不必着急。

我的逻辑第三百八十七遍梳理出相同的结果。没有危险,没有变坏的倾向,我甚至找不出悲观的理由。各项指标都在逐步趋于平稳,你这棵豆芽菜顽强到令人啧啧称奇的生命力无时无刻不在体现出来。

所有的人都说灾厄终将过去,黎明即刻到来。

可我不明白,自己的双手究竟为什么还在无可遏制的颤抖。

我曾以为我不会有什么感觉。这种源于本能的心理现象,早就被证实得不出多少经得起理性推敲的结果。如果对结局的预判是一团乱麻,与其烦躁不安还不如直接拔刀,斩尽纠结一往无前。

——只有结果能告诉人结果。

但我不曾料到,自己会爱上你。

这感觉真让人不知所措。

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弱小。除了眼睁睁看着你躺在病床上独自挣扎,我对该如何把你拽出泥潭毫无头绪。

我也试图平复心绪,告诉自己要冷静,要相信科学,要做点什么来让生活恢复原状。

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。我已经太过习惯于和你在一起的日子,仿佛人生就该如此。就像杜拉斯所言,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,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。

与其说我渴望爱情,还不如说我渴望你。

你总说人各有不幸,我们的经历实在微不足道。而如今你躺在这里,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,我却感觉自己终究无法抵达。

——我已经无法,失去你。

 “豆芽菜。”

神田优将那只微凉的手拢在自己双掌间,几不可察的呢喃。

“你要是赶紧醒过来,荞麦面还可以给你留一份。”


4

马纳·D·坎贝尔熟稔的和前台打过招呼,这才转过住院部的拐角。走廊上的护工目送这位温和的长卷发男人向病房走去,却见他在门口停住脚步,伸手叩门的动作僵在原地。

护工疑惑着伸长脖子,只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传出低沉的嗓音,断续吟唱某首不知名的诗歌:

“我究竟怎样爱你?让我细致端详。

我爱你

直到我灵魂所及的深邃、宽广和高度

就像在玄冥中摸索存在的极致和美的理想

我爱你

就像最朴素的日常需要

就像不自觉地需要蜡烛与阳光……”

房门外,马纳垂在身旁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。


 “午安,神田先生。”

坎贝尔家的长子推门进去时,神田优已经拿着热毛巾开始给亚连擦脸,听见这讨人厌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马纳也不恼,只习以为常的笑笑,熟门熟路走向病床另一侧,将卫斯理托他带来的花束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理好。

“你的声音比以前多了一份自由。”

安静的病房里,来访者的温柔声线缓缓响起。

“要知道,自由可不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。正如任何闪烁着迷人光彩的珍宝都不会缺失质感,想要炫耀头顶的皇冠,也得先能承受同样的重量。”

 “所以比起稚嫩的雏鸟,挣脱过沉重枷锁的雄鹰更懂得翱翔天际的意义。”

神田充耳不闻,自顾自放下毛巾帮恋人做肌肉按摩。

“我从来没有跟你聊过亚连,”马纳转过身子,伸手抚平病床白色床单上的些微褶皱,“不是不愿意,只是我觉得,你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清楚。”

“亚连始终不愿让人为他分担肩上的重担,尤其是你。他总对自己的承受力过分乐观,就算知道无法负荷,仍坚信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所以我一直担心他会错把别种感觉当成爱情……一个都没有好好爱过自己的人,你怎么能指望他学得会爱别人?”

“我必须感谢命运,是它把‘神田优’带到了亚连的面前,给他以绵长秾丽的爱情。但我有时也会想,即使没有你,世界上也总会有另一个灵魂能和亚连契合。毕竟,谁不喜欢太阳的温暖呢?”

这个有印第安血统的男子站在神田对面,顶着几可杀人的视线,气定神闲替亚连拢顺额发,脸上向来柔和的笑容透出几分凛冽之意。

“你们曾经不珍惜彼此——当然,我不是想怪罪谁。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,它会麻木我们对所爱的细微感触,使激情褪色,甚至让爱情迷醉的荷尔蒙气息失去芬芳。它会让我们变成聋子和瞎子,听不见他人的劝诫,更看不到神的指示。

“幼稚的爱情经常表现为占有,武断,横冲直撞、胡搅蛮缠和任性不堪。这样的行为总会消耗掉大量的情感,很多关系都是败在这里……但正是这份幼稚,才是酝酿出所有醇美的源泉……毕竟,缺了任何一点,你都不是你,爱情也都不是爱情。”

“亚连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。变的拘束,局促,循规蹈矩……是的,他以前也这样。但这次是不同的。他不是为了通过模仿而怀念……”

马纳停顿了一下。

“他只是单纯的信任你。把你不经意的轻蹙眉峰或是唇角微挑奉为圭臬,你的一举一动成了他的人生信条。我不知道这应该算好事还是坏事,但显然,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辜负。”

“他害怕惹你生气,于是愈发紧张。他在面对世界时从来无所畏惧,哪怕是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。但在你面前,他像个笨拙的孩子,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踏错半步。对你的爱成了他给自己束缚。只因除了你,他已经一无所有。”

“所幸你们最终还是走过来了,证明自己没有把感情当作儿戏。这的确值得恭喜。但眼下是你们从未面临过的局面,是这段感情始料不及的坎坷。迈过去了自然是好,可要是迈不过去……呵,也不过如此。”

一直冷淡的东方男人终于停下动作。正帮亚连整理被子的马纳瞥过一眼,并不言语。

“九十九步都走过了,还差这一步么。”

半晌,神田优终于开口。状似波澜不惊的语气传进马纳耳中,到底还是让对方分辨出那点极力克制的犹疑。

“差。”

马纳低垂着头,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接着他勾起唇角,缓慢但却肯定的开口。

“有时候,就差这一步。”

“毫无疑问这是亚连的劫难。但你也该思索一下,自己还愿不愿意迈出这最后一步。你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,无论是耐心还是力气都已经耗尽,现在大概也开始自我怀疑与动摇了吧?”

“他的病会让你的体感时间无限拉长。但这并不意味着,你可以拖延自己做决定的进程——事实上,如果是思索一个重要到殃及一生的问题,这点时间还远远不够。”

马纳直起身子看向神田优,在注意到东方男人不自觉攥紧恋人的手时叹了口气。

“我常常觉得,亚连的灵魂充满不安。”

“不被理解的取向,纠结混乱的过去,还有颠沛流离的心灵,再加上反复被拒绝、被丢弃、被排挤……他像困于盲井的小兽般惊慌失措,对任何可能把他拉出黑暗的蛛丝都极度渴望。”

“人永远会对渴望之物有如饿虎,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扑上去。他的礼貌和温柔,就是因害怕重蹈覆辙而做出的试探和伪装,在确信真正可以托付之前绝不会摘除——这个不安的灵魂对‘永恒不变’的渴望是常人无法了解的。”

“所以我以为,眼下是老天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权利。在他没醒之前你还可以选择离开,谁都不会责怪于你。但倘若你决定留下来,接受他生生世世的纠缠,坚如磐石才是你们感情中最关键的东西。”


5

神田优披了毛毯站在走廊里,对着窗外洇绵的细雨默默出神。

即使万分不情愿,他还是将时间与空间留给马纳和亚连两人。神田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庆幸,托豆芽菜的福,他与马纳的决斗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。手下败将心悦诚服,现今所求也不过是对过去的一点缅怀。他就看在自家恋人的面子上大度些,稍微给对方留点苟延残喘的空隙好了。

更何况,他还不至于蠢到听不出那人拐弯抹角措辞背后掩藏的真心诚意。

他的亚连是太阳,普照大地温暖人间。擦身而过时,你的皮肤能感受到他的温度,眼睑会残留他红色的痕迹。有他在身边,你的天空永远晴朗明丽,不必担心黑暗与寒冷的裹胁。

但世间万物同被阳光恩泽的同时,太阳自己却只能在黑暗又寒冷的宇宙里寂寞燃烧。

神田比谁都希望亚连可以得到幸福。这份期盼太过强烈,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是否真的给得了亚连他所期待的未来。


“哟。”

背后传来陌生的招呼声,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散之意。

被打断思绪的神田优不悦地扭头,结果一天中第二次看到坎贝尔家那张欠揍的脸。只是不同于连发丝都卷曲出阴柔弧度的马纳,对方满头短发放肆翘着,拎了两瓶自动贩售的饮品,站没个站相倚在走廊拐角墙上。

神田识得这个人。涅亚·D·坎贝尔,天使马纳的恶魔胞弟。亚连在好好先生的眼中就是他的影子。

“多了一瓶,便宜你了。”涅亚左手捏着罐黑咖啡,右手将一瓶红茶递到他面前晃晃。

神田斜乜了他两秒这才伸手,却是捞过涅亚本打算自留的咖啡直接打开。

“你们东方人不是喝茶?”涅亚翻个白眼扁扁嘴,满脸小孩子玩具被抢般的不爽样。

而神田优只是回过身继续看风景,顺带享受战利品。

嗯,味道不错。


“我不喜欢拍照片。”

才啜了两口,神田优听见背后的涅亚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。

“转瞬即逝的东西,即使人类有技术能定格它片刻的美好,终究还是无法连当时那种悸动的心情都一并镌刻得丝丝入扣。”

“照片会褪色,时间会流逝。真正炽烈的东西,又岂是一张小小的冲印纸可以承载的。”

神田优懒得接话。眼角余光却瞟见涅亚懒懒的晃悠过来,跟他站在一起看着窗外。

“所以对于那些舍不得丢掉的贵重物品,我从来都是用这里来保存的。” 坎贝尔家小少爷得意地点点自己的额角,“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设备。无需备份,永久存档。”

“要么得到全部,要么空无一物。别用杂七杂八的零碎来干扰我对珍宝的记忆。那些身外之物并非我所爱之人,我不需要它们来验证他的气息。”

这人竟如此决绝。

“马纳身体不好。所以我去了很多地方,见各式各样的人,想把这一辈他无法看到的风景都讲给他听。我曾与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彻夜歌舞狂欢,也曾跟印度人一起学习如何通过冥想让自己放空到心跳都慢慢消失,甚至还曾在雪夜里和俄国佬灌下大杯的伏特加,共同跳进刚凿开的冰湖之中……这都是我丰富又美好的回忆。”

“但我不会为此停下了脚步。任何一处美景都不足以让我停下脚步。我人生的归处,从来路之时就已经选择好了。这个世界对我来讲万分陌生。我用游客般的好奇目光打量着他,却不会亲吻一个不属于我的陌生人。”

“世界时有趣的,就像天下万物均有它独一无二的颜色。但其实每个颜色都是可以被替代的。当你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光怪陆离,你会觉得生命中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。这个世界上缺了谁,地球都会继续转。”

“不过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。一旦失去所爱,你人生将会被彻底改变,世界从此都会不一样了。”


“‘事情不会变的更糟了。’他们大概是这么安慰你的?”涅亚用手里的饮料瓶点点长发的东方男人,“神田优——你是叫神田优吧——你觉得呢?”

神田翻了个白眼。这家伙连对方名字都记不清,居然还大喇喇跑来叽里咕噜,对别人的私事指手画脚。

果然姓坎贝尔的家伙都烦人透顶。

不过我们的神田·口嫌体正别扭脸·优先生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。“眼下他就这样毫无动静的睡着,难道还不是最糟的情况吗?”

“不,你永远不知道世界会给你带来什么惊喜,或者惊吓。”

涅亚灌下最后一口红茶,恶狠狠地把空瓶子捏扁丢到墙角的垃圾桶里。他的眉眼在脸上拧成一团,纠结又狰狞。

“就像你不知道今天会走运还是倒霉。你幸福地啃着室友做的早餐时,不知道他弄坏了厨房的炉灶;愉悦地换上新买的西装外套时,不知道外面即将突降大雨。志得意满准备发言时,不知道教授下一秒就跳到另个话题,在路上见到心仪的姑娘时,更不知道前面有块石头铆足了劲要把你绊个四脚朝天……”

“你唯一可以预知的,就是面对这份惊喜或者惊吓时,自己可以做些什么。”

“别忘了你手上戴着的东西。”他指指神田优左手中指上那只银环,“那是提醒,是承诺,是昭告天下的投名状,是你自愿套上维持一生的枷锁——这么明目张胆昭示自身存在感的东西,它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你都听不到吗?”

“爱情远比人们想象的更宏大。它是帮你抵御凛冬严寒的毛毯,是抚慰疲惫之身的温泉。但它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,是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刺剑。如果我们不懂得如何使用,它就会带来伤害——有时伤害自己,有时伤害别人。”


 “沃克是个烂人。”

涅亚转身背靠窗台,无视神田优的眼刀,自顾自懒洋洋说着。“我讨厌他这种笨蛋。无论你有意无意为这人做了些什么,他总会多添几倍还回来。过分信奉‘滴水之恩必当涌泉’这种老掉牙的套路,只会让他自己不断枯竭。”

“这是软弱。软弱的人才不懂的拒绝,因为害怕拒绝带来更大的伤害。这样牺牲小我毫无原则的妥协看似性价比很高,其实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——想想吧,你们为了把他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所花费的力气,也够拯救几次世界了吧?”

“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爱他、也为他所爱,如果有人可以分担他的痛苦与欢乐,能在他被那些无聊透顶的自我束缚与否定吞噬之前把他拉出来……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。”

“沃克那么蠢,只知道相信你。那你能做什么?除了让他接受你为他选定的方向、牵着他往前走,难道不该在他纠结的时候陪在他身边、在他失去信心的时候,往他背上踹一脚说‘磨叽什么赶紧去做’吗?”

涅亚冲神田优翻了个白眼。

“你们这两个低智商的傻瓜白痴。反正都是缺东少西的残次品,一并打包才算差不多及格。拜托你们就帮帮忙,执着点在一起,不要再出来为祸人间了好不好?


6

 “话说回来,我还有个问题挺想问问你。”

坎贝尔家的小少爷松开领口的风纪扣,冲神田优诡秘一笑。

“如果亚连·沃克死了,你会去殉情么?”

大雨倏至。

窗外雷声响彻,电闪瓢泼。无数来不及撑伞的行人如惊慌的鸟兽四下逃窜,避之不及的就被兜头淋了个透心凉。神田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毛毯,看着窗外狼狈奔走的众人,恍惚间突然觉得今日医院的空调温度似乎开得有些低。

人生在世,那些自觉不自觉被忽略回避的问题,就像是小丑为了掩饰内心所化的可笑妆面。不到被人猝不及防粗暴擦掉的时刻,你永远不知道会见到怎样的面容。

“嘛,你那么冷淡,估计不可能。反正他都丢下你一个人了,你又有什么好留恋的。干脆就这样放手离开,继续做你人生无望的冷淡神田优吧。”

涅亚伸了个懒腰,一脸的漫不经心。“不过话说回来,活着的人比死人更辛苦。要是实在放不下沃克,我倒建议你干脆也选择一了百了。同生共死夫唱夫随,啧啧,听听都觉得浪漫又壮烈。”

“毕竟逃避可比面对容易多了。” 

有那么一瞬间,神田眼前闪现了过去他和亚连共同度过的几百个日日夜夜。在每个依偎,亲吻,牵手或是四目相对的瞬间,他们在心里发誓要拥抱彼此,拥抱彼此身后那些不堪入目的错综复杂与欲说还休。

人的生命都是渺小的,细得像一粒沙,甚至无法在岁月长河中掀起分毫波澜。但那又怎样呢?再渺小的沙砾也有权展现它对所爱的热情。面对这份为了执念而燃烧灵魂的光芒,就算是神也要满怀敬意的低头。

忠贞不渝的爱,坚定不移的心,还有无论面对什么也不会停下脚步的勇气与毅力。

这就是他们这段感情的全部意义。

“我不会殉情。”

神田看着窗外,淡淡的开口。

涅亚说的没错,这棵豆芽菜简直烂透了。

神田优此生二十余载的时间里,一切都安排得按部就班井然有序,从没有哪个人或是哪件事可以牵扯他过多的精力。然而只有这个家伙——亚连·沃克,总能轻而易举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
他讨厌过他。抗拒过他。甚至恼怒到想要切碎过他。

可最糟糕的是,他最终对他的存在感到习以为常,甚至开始为上天丢给他这么个麻烦透顶的家伙而感激涕零。

因为亚连·沃克这家伙,就是他神田优的光和热。在这里,他找到了生命存在的价值。

我们记住我们所愿意记住的。哪怕被命运扇了一个又一个耳光,还是会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揉揉身上的青紫,痞笑着唾弃命运下手毫无力度,然后继续一往无前。

我们不去遗忘曾经历过的苦痛。正相反,我们选择原谅。

我们执拗于彼此,并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。从过去,到未来,只要我们的手还紧紧相牵,就没有什么是无法做到的。即使路的尽头是那堵南墙,也要把墙拆了继续走。

即使是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隔。

“我会带着他的份,一起活下去。”

神田优伸手扯下肩头的毛毯,第一次抬眼正视这个坎贝尔家看似别扭傲娇,实则细腻敏感的小儿子。对方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,对于自己的激将法被看穿一事毫不在意。

他有着完全不输给同胞兄弟的洞察力,更有对爱情与被困其中的迷途者的深刻理解。比起他那个用过分委婉来掩饰心意的哥哥,这个直白到想让人捅他一刀的家伙似乎更对神田的胃口。

这也挺有趣的。

雨势渐收。神田向涅亚点头示意,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
豆芽菜,如果这一次你真的先我而去,我绝不跟你同赴黄泉。

我会穿过迷雾,穿过钢铁剑簇荆棘满布的道路,穿过潮汐般来来往往的人群。我会踏过漫长的岁月,到处去看不重样的风景,等到牙齿再咬不动糯米丸子和荞麦面的时候,等到头发一根根变得像你那样白再一根根掉得像你这般秃,苟延残喘、拼命挣扎、透支灵魂的最后一点气力之后,再去阴间嘲笑你这个懦弱至极动不动就撒手放弃的豆芽菜。

你看,果然还是你输了吧。

涅亚看着神田优踩着稳稳的步伐转身回房。他的脊背挺得笔直,仿佛可以刺破头顶凝重的乌云。

属于他们的远航即将开始,这个男人已经整装完毕。即使既定的时间内与他相约之人无法上船,他也要执拗的向前,向前。

只是为了履行他对他的承诺。

涅亚翘起嘴角,双手插袋凝视神田的背影。

“旅途愉快,你们这对笨蛋。”


7

伦敦惯有的柔腻小雨终究还是停了。

神田优仰起头,灰蒙蒙的天,竟无比贴合那个人双瞳的色泽。

雨后的天空那么美丽,哪有字句可以一网打尽形容彻底。

我们之间的爱本就不需要语言作为纽带。我只要知道,你是繁华世间恣意绽放的烟火,我的烟火。

你不该被标签轻易分割成零散的碎片。音乐天才、温德米尔湖精灵、他人曾经的附属、神田优永远的爱人……你是这些,但又不全是这些。众人眼里的你,不过是拼凑出来的假象。

我想看你即使燃烧生命也绝不妥协的模样,想看你熠熠生辉,绝对无法被忽视的模样。

——亚连·沃克的,真正的模样。

神田优一步一步迈向恋人的病房。阳光穿过渐收的云层投下祝福,为他脚下的启航之路镀上金黄色泽。

神明赐予你们无可磨灭的爱意。这份爱意是默西河汩汩流淌且永不停歇的温柔波涛,是莲花袅袅婷婷却深入泥沼的执拗根须,是彼此牵连着,纠缠着将两个灵魂连接融合起来的,无法逃离的束缚与羁绊。

相爱是世间最平凡的奇迹。

神田优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,哪怕是独自上路也会将旅途进行到终点。

但他相信他会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光芒。

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归途。

“亚连·沃克。”

他低声呢喃恋人的名字,反复咀嚼这音节的唇舌竟尝出牛奶榛仁般香甜的味道。

于是他在云破日出之时,扬起嘴角。

——我等你回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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